爱有始终(三)
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更加的敬佩我的大弟。
上小学时我们都要参加校办工厂的劳动。我们校办工厂的任务是将那些针织厂漏掉的边角废料收来,再把它们拆散,让它们变成一团团的纱线。据讲在有些工厂的车床上需要它,工人们叫它绵纱。女生们都爱参加这样的劳动。我们每人手里拿着一节小锯条,沿着废料的边缘处,像拆毛衣毛裤那样,顺着针法小心地拆着,一会的功夫,绵纱就像学校门口老爷爷卖的棉花糖一样,膨大起来,然后我们把它们放到一起,由学校统一收走。负责我们劳动的是一位戴着黑边眼镜的收发员,具体多大岁数,我搞不清,大家都叫他李爷爷。那时每班的劳动时间好像是一学期一次,每次一周。刚开始大家没有请假的,劳动热情高涨。渐渐请假的多了,全是女生。我急呀,我是班干,人少会影响我班完成任务的总量啊,期末表扬时我们班得不到奖状了。于是我就深入到女同学中了解情况,大家说出了真相。这个被孩子们叫李爷爷的人专爱接近女生,且行为猥琐,好多女生吓得不敢再来了。原来毛病出在他身上啊!这个老流氓,得想办法治治他!回家我就和大弟说了,他一听立刻来了精神,“姐,你放心,这事交给我,保准好好教训他。”上学时我和几个心腹死党说了,他们都同意。大家分头打探消息。最后汇总才知,原来老李头就住在我家这条街靠东街头的一个大院里。独身一人,是个鳏夫。我赶紧跑到大弟的班级通报了这个消息,大弟诡秘的一笑,说:“等着看好戏吧。”接下来的几天,大弟把他束之高阁的武器全都找了出来,有弹弓、弹簧抢、小飞刀、纸弹枪、望远镜、有的抢能一枪多用。我知道,所有这些枪弹都是大弟自己制造的。
从那天开始,大弟就开始了一个业余狙击手的生涯。不是提过大院有三棵大树吗?其中的一棵就在大门口的右侧,挨着这棵大树的是邻院的围墙。那时我们都是下午班,放学后他也不贪玩了,直接回家。我呢,每天回家把拾到的可以做子弹用的石子儿交给大弟,然后大弟就持枪核弹的爬上了大树。那时正好是榆树钱儿最茂盛的时期,他藏在上面有了很好的掩护。妈妈见我们倆个神秘兮兮,断定我们有事瞒着她。她就用知情的口吻说:“你是姐姐,绝不能纵容弟弟犯错误。”可我不认为大弟在犯错误。我俩是在惩治邪恶,为同学们报仇呢。这说来也邪门了,老李头一连几天都没从这条街上走过。 莫非他病了?不对呀,明明在学校看见他了。我有些气馁,大弟却依然精神抖擞,就好像前一段时间成立社会主义大院,他端着红缨枪站岗放哨,几番轮岗也没逮着个阶级敌人,心不甘似的,现在的机会段不可以放过。经过死党们的一番打探,老李头几天没从大弟的眼皮底下穿过的原因,是他下了班直接去中医院按摩了。大弟连日的蹲坑,功课自然是疏忽了许多。作业丢三落四,作文就更没心思写了。他的班任老师来我们班找我,向我反映大弟的学况,并说还要请家长。我看要出事,回家后帮着大弟把落下的作业补上,总算混过这道关。
接下来大弟打了一个复仇的胜仗!那天,心腹们说老李头连着两天不去按摸了。我们马上各就各位,做好了一级战斗准备。大弟骑在树上,用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观察西街口的动静。而我们分散地藏在马路两侧的楼内和院落中。等待怎么那么漫长啊!只听大弟兴奋的叫了声:“出现了!”老李头做梦也没想到,刚刚按摩过的身体,就挨了大弟一弹弓子!只记得老李头在“啊!”的中弹声中,又被我那具有进军号角般鼓舞士气的空汽水瓶子打了个正着!遗憾的是杀伤力不足,因为他平日里脑袋上爱扣个帽子。就是这顶帽子没让他脑袋开花。他转身的时候我见到了流在他脸上的血水。他用右手捂着腮帮子,正不知所措呢,早已埋伏在这附近的死党们一起出击,将手里的空瓶子、玩儿全家救的木棒、黄泥块、石头纷纷砸向晕头转向的老李头,大弟趁乱跑回了家。那时候的孩子,一条街有好几个人在一个班级,平日里又有学习小组的轮换,所以对每家的院况比委主任掌握的都清楚。顷刻间大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我从心底佩服大弟的“枪”法,也为自己成功的组织了这次伏击而沾沾自喜。第二天上学,同学们你传我,我传你,那高兴劲甭提了!可这种心情还没贯穿一整天呢,放学前我们就被老师找去了,还清了家长。爸爸妈妈就在那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我们据理力争,校长说要拿出证据。我回班叫出来几位女生,大家的证词让学校哑然。尽管如此,我们还是赔付了医药费。那天我们才知道,大弟一弹弓子,打掉了老李头的一颗牙。回家的路上我和大弟都没出声,爸爸说我们有正义感应该表扬,但你们还是孩子,有些问题你们解决不了,要找老师和学校。暴力能就决问题吗?只能使问题复杂化,要吸取这件事的教训。是啊,我知道后果严重,可谁告的密呢?
转眼我就要小学毕业了,就在临毕业的前期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。那天上课铃声刚刚响过,我坐到了座位上准备上美术课。忽然,我班快腿儿急匆匆的跑进教室,冲着我就喊:“不好了你弟弟头破血流了!”“那个弟弟?”因为小弟也在我校上一年级.他叫着“大弟!”自从上次那件事后,大弟在我们班相当有威望,一听说他有事了,呼啦一下,好多同学都跟着我跑了出来。学校的操场分里操场和外操场,大弟是在外操场出的事。外操场有一排高高的铁丝网,是为了和旁边的居民大院分开立的。那上面缀满编网时因纵横的铁丝需要首尾连接时而拧结的金属花,它们一朵朵张牙舞爪地开放着,每次扫除来这里倒垃圾,看着它们我都会不寒而立。铁丝网下面就是学校的垃圾堆,冬天烧的炉灰什么的就到在这里。当时是春天,我记得垃圾山上的积雪有一部分开时融化了,但融化的不同步,所以边缘的地方会长的长短的短,凸凹有别,参差不齐。化过的冰淩到了夜晚会再次冻结,其结果它会变得更坚硬,很有杀伤力。所以冰雪融化的时候,家长们都提醒自己的孩子注意房檐门楣下的冰凌。而学校垃圾山当时就埋藏着这样的杀机。我冲到外操场时,大弟已出了大门,我们追到了门外,只见我的班任老师手里拿了条毛巾按在大弟的后脑勺上,急急的向街口方向走去。我追了上去,此时大弟身上的棉衣沾了许多血迹,头上的血从老师按着的地方顺着脖子流进大弟的棉衣里,白毛巾都被血染红了。我吓哭了。老师说:“别害怕,口子不大,我正好在场,你去给妈妈打电话,我们去儿童医院。”说完老师头也不回的走了。一股暖流刹那间流遍我的全身。亲爱的老师,谢谢您了!我打完电话,同学快腿儿和我学了经过。原来下课时,大弟他们几个淘孩子爬铁丝网去了,老李头看见就过来制止。爬在下面的同学跳下来就跑了,大弟爬得最高,直接跳有危险,大弟想下来一段距离再跳,那样就会平安无事。可老李头因为和大弟有过节,他不坏好意的去拽大弟的两条腿,这样的外力致使大弟倒地,头摔在了冰凌上,划了一道口子。听明白了,原来是老李头报复啊!我愤怒地敲开收发室的门,大弟的老师正在向他询问此事呢,老李头还在为自己辨解,我当场揭发他是打击报复大弟,是不怀好意!这时我妈妈来了,校长也来了。还有大弟的班任老师加上老李头他们一起去了儿童医院。
放学时我接着小弟,拎着大弟的书包,心事重重的往家走。我简单的和小弟讲了当时的情况,小弟很认真的听着,默默地流着眼泪。到了家只见大弟头上缠着绷带,还冲我们微笑呢。妈妈说缝了三针,我心里难过极了,抱住大弟就哭了,心想都怨我多管闲事,要不然大弟怎能遭报复啊!是我对不起大弟呀!尽管学校做了赔偿,可遭罪的是我弟弟呀!不理解学校,怎么就能允许老李头这样品质恶劣的人继续留校工作呢?应该开除他才对呀!他和那个送小鸡回来的阿姨相比,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呢?
时光如水,岁月如歌。谈笑间三十多年过去了,如今的大弟已经是一位高级工程师了,小弟也有着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。记录那些往事的时候,我仿佛又回到了我那四季如歌的小院,回到了那个光影斑斓的童年。父母、弟弟、伙伴、玩具、花草、宠物、天空、雨雪等等,都会令回忆中的我喜悦、感动、落泪并致以深深的怀念和久久的回望。在那个远离现代喧嚣平淡如水的岁月,我们无邪的天真一如那时的夜空绽放着最璀璨的星光。我们感受着来自父母的爱,同胞的爱,老师的爱,朋友的爱,邻里的爱,自然的爱;同时我们也懂得了尊重,学会了感恩。渐渐明白有些爱是有始终的。那些能让你在回忆往事的时候感动、落泪、喜悦、震撼的爱就是有始终的爱!是完整的爱!如同当年的三只小鸡,在没有了父母呵护的岁月中,正被这童年时期植入我们心田的有始终的爱滋养着,享受着我们今天健康快乐的生活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