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寸轨是我生命中的遥远。我梦想着哪一天走到它的尽头。2007年春季的某一天,我和作家苏华,相约来到精致的小城个旧。一路过来,我们打听着寸轨现在的事情,没有一个人能够为我们完整地提供寸轨的细节。甚至连寸轨鸡个线到底有多少公里长,都没有比较具体的数字。我和苏华商量,决定按我印象中的寸轨去行走。在个旧见到了我多年前的好友佘成伟,他也是老寸轨的儿子,听说我们要行走寸轨,马上兴奋起来,立即为我们安排行走寸轨的相关事宜。最后,他不无担忧地劝我们,寸轨上现在杂草丛生,而且听说,很多地方人已经不能走了。苏华一听紧张起来,转头问我,如果真是碰见路断了,怎么办?我说,爬山可以过去。听到我们风雨无阻的决心,成伟兄笑了起来:“那先参观个碧石铁路博物馆吧。”乍听到个碧临屏铁路公司这个名字,我也很陌生,现在才知道这幢法式小楼原来很了不起。这里曾经是我的母校啊,我在这座老建筑里读书,长大。以为它与生俱来就是我们的学校,即使多年以后在它身边的无数次来来回回,我都认定它是我的母校,于是,我看见了,这个与我一家三代人息息相关的个碧临屏铁路公司,亦称个碧石铁路公司的原址。我的在这条铁路上工作过的爷爷、父亲、大哥已先后故去,我以像看望一位老人的眼光那样去看这个博物馆馆。个旧铁路中学的前身,就是个碧临屏铁路公司的所在地!这座总面积1720平方米的清末时期的法式风格建筑,曾经是个碧石铁路的心脏所在。它建盖于1917年,迄今90余年,建国后改成铁路子弟学校。在这座楼房后面,是两排平房,我们的学生宿舍。现在我知道了,这些平房过去是个碧临屏铁路公司员工们的住的地方,房屋周围,种着许多高大的柿子树、梨树,看去也已经生长了很多年代。每到中秋,黄灿灿的果实,总把少年们的目光惹得很馋。胆大的同学,一到更深夜静,就悄悄溜出宿舍,猴似地悉悉簌簌爬去树上,摘几个柿子或梨解馋。但是树们实在是又高又粗,大部分熟透的果实,年年就在树上烂去,像风雨一样,随季节远去。这栋房子悄然间歇止了朗朗书声,人们仿照个碧临屏公司旧时的模样,重新修葺了大门,我随着苏华走进去,我要重新认识这座对锡都个旧,产生过重大影响的法式小楼。我伸头往窗外看去,小楼后的平房和那些高大的老树已经不见踪影。小楼后是一些新的建筑,看着曾经熟悉的事物不见了,心中难免有些遗憾。好在这座小楼基本还是原来的结构,地砖很旧了,但图案还很清晰,留着长辩子的,提着马灯的,穿着学生装的脚印,并没有使地砖破败不堪,反到刻下岁月的沉稳;大门口的两块石阶是普通岩石铺就,已被时光磨得光滑发亮;小楼还保留着最初的气质,像一个旧时代的贵族,穿着燕翎服,很绅士地座落在个旧市现代的建筑林里。只是感觉它的呼吸,充满了机煤味,很怀旧。而我的朋友苏华,已经听不到我很小资的长吁短叹,刚刚还清澈无比的目光,开始迷离起来,安安静静地独自走进了1917年以来的时间隧道中。我赶快尾随其后,也踱进了个碧石铁路展览馆,看见个碧石铁路或躺或挂,栖息在它们曾经出发的地方。看着这些沧桑的老铁路部件和图片,感觉它们很疲惫,真的就像一个饱经人世的老人。但是在个碧石铁路这个老人面前,由不得你不肃然起敬,它产生于旧中国,却是我国第一条最完整的民营铁路,全部资金均由当地的乡绅和各界人士集资而来,没有借过一文钱外债,轨距仅600毫米,全长177公里,1921年竣工通车(1960年代后,寸轨仅余鸡个线,其余全部改成了米轨),连成了个旧-碧色寨-石屏的寸轨铁路线,参与和见证了近代云南的发展史。 第二天一大早,成伟兄慎重地换了一套出门旅行的行头,送我们到火谷都车站,这里曾是他的家。他站在一片房屋的废墟旁,双手抱胸,很寸轨的样子。这个男人不愿意怀旧,我只知道若干年前,他经常用这个造型,站在火谷都火车站的一道木门前,等父亲回家。这个老寸轨铁路工程师的儿子,告诉我和苏华,寸轨像一本书,被他父亲写在心里了,博物馆里那些陈年往事,很多都出自他父亲的珍藏。成伟在火谷都看见了那年的邻居,仿佛是清早打开家门,和昨天的邻居自然地互道着问候,我要为他拍照,拍下以前的岁月。举起相机的那一刹那,我忽然闻到了成伟兄在火谷都15年前的那棵葡萄树下,挖出的那坛自酿葡萄酒的醇香。一些事物消失了,但缘自寸轨的情感,仍在心灵鲜活地生长。我们决定走火谷都至乍甸的寸轨铁路,这段路长约16公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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