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人活着就是为了在世上行走。人能指够迈开两条腿堂堂正正地走,不必像蜗牛、乌龟、蛇、壁虎那样怪模怪样地爬行,这是上帝对人类的特殊恩宠。人类的高贵和尊严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直立行走。不可想象,人类如果只能在地上用肚皮爬行,或者像一般的动物那样用四只脚行走,他们有可能进化到今天这个样子吗? 但是人类正在不知好歹地把行走看作一种负担,一种麻烦。如果说踩自行车还多多少少保留了行走的性质(必须用两只脚用力地踩),那么坐火车、汽车、飞机和骑摩托车、助动车、电动车就完全取消了行走。人类中的一部分,除了在家中从卧室到客厅走几步之外,已经不知道什么叫行走了。动物和人类的进化遵
* M U) r: V& C# ~循着一条共同的规律:身体上使用较少的部位会越来越萎缩、笨拙,使用较多的部位会越来越发达、灵敏。我们不妨想象一下未来人类的尊容:又短又细的双腿,向前凸出的肚子,硕大而又沉重的脑袋仿佛要把整个身子压垮。女性的窈窕柔美和男性的健壮英俊仅仅出现在人类的记忆之中,假如要演一部反映20世纪或20世纪初人类生活的电影,恐怕再也找不到身体跟今天的人类相像的演员了。: B" i1 | f D" Y7 K2 Y# ~3 c% ?) I
我的童年是一个行走的童年。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江南水乡,人们除了偶尔以舟代步之外,几乎没有其他任何交通工具。我们走啊走,在阳光下走,在风雨里走,在白天走,在黑夜走,走弯弯曲曲的田埂小道,走绵绵无尽的古驿道、古纤道或者新开辟的机耕路。我们一个人走,两个人走,或者一群人走。一口气走上三四十里是常事。我们边走边长大。虽然我们常常食不果腹,衣不蔽体,但我们还是比现在营养过剩的孩子们要健康得多,这全赖行走的恩赐。7 @8 {& V2 [& s4 L. _: |
在行走的过程中,我们跟大自然建立了愈来愈深厚的交情。在春天的田野上,我们一边行走一边比赛谁能找到更多的蚕豆“耳朵”,或者一把把地割下青翠鲜嫩的马兰头准备带回家做菜肴;夏天,我们到荷塘里采几张阔大的荷叶顶在头上遮挡火辣辣的太阳;秋天的夜晚,我们一边行走一边聆听蟋蟀的歌唱;冬天的行走索性就是一场持续不断的打雪仗的游戏了。现在我们坐着各种车辆赶路,我们跟田野里生长的一切保持着一段不可亲近的距离,那些美好的植物在我们眼前稍纵即逝。我们坐车赶路的目的是为了节省时间,但实际上,我们减少了与美好事物接触的时间,我们恰恰是在真正地浪费时间,因为人活着的意义就是尽可能多地拥抱和亲近最美好的事物。如果我们在田野,在草原,在树林,在群山之间,在河流之畔左顾右盼,流连忘返,或者陪伴着一位气质不俗、品行高贵的朋友慢慢行走,推心置腹地交谈,那该是多么美丽的人生境界!让飞速旋转的去飞速旋转吧,让一日千里的去一日千里吧,真正的人生需要的是从容地行走,细细地感受,需要脚踏实地,步步为营。+ h/ m2 V! K/ s* t1 Y
我并不反对某些方面(比如经济建设)的现代化速度,但现代化速度应当以保证人的生命质量为前提,任何有损于人的生命质量的速度都是得不偿失的。减少甚至取消行走显然大大影响了我们的生命质量。没有行走的日子,我们生活的大地上只能疯长不能结出果实的植物,我们灵魂的河流上只会塞满一无用处的水4 v8 i6 @. V9 Y$ r$ L
葫芦。让我们热爱行走,骄傲地行走,正如法国诗人兰波在一首诗中写的那样:
S7 V4 L$ f6 \' }# x% ~ 我走了,双手插在空瘪的衣袋里,
4 t2 s/ |/ d8 V4 g! E* A 外套的褴楼显得格外神气。0 b5 H& f1 m- w$ F3 W' q6 W
我在苍天下走着,缪斯,我是你的信徒,
% T3 ], u# G% F2 \2 m* } O 哎呀呀,我梦想过辉煌的爱情
. p7 @* C+ M" [* Z& r) L |
|